菜籽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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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工作单位离家挺远的，只能周末有空时回家一趟。走在乡间小道，母亲的菜园远远映入眼帘。

菜园离家不远，就两三分地，很不起眼。母亲对菜园费尽了心思。儿时记忆中，菜园拴着全家人的饭碗，所以母亲最常去，翻翻铲铲，忙忙碌碌，一去就是大半天。

菜园一年四季都没有闲着的旮旯。几垄红薯是那儿的常青树，一蔸蔸高大的芋苗立在畦头为匍匐在地的红薯们站岗。它们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菜园的一半地盘，种了挖，挖了种，一茬又一茬。紫叶的是紫薯，绿叶的是黄皮或红皮。长长的红薯藤，挨挨挤挤，你缠我绕，叶儿却都是脸朝天的，那深浅不一的绿呀，层层叠叠，蓊蓊郁郁。一下雨，大小小的雨珠打在叶子上，噼噼啪啪，很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境。长得茂盛一点的就顶不住风吹，乱蓬蓬地倒在一块。雨过天晴，点点雨滴在叶子上滚来滚去，映着雨后的彩虹，珍珠似的晶莹剔透。红薯可是养活我们兄妹几个的功臣。那时，家里穷，粮食少，早上，我们常是空着肚子去上学。冬天里，中午放学了，个个都饥肠辘辘，身子也越发冷得哆哆嗦嗦。赶着投胎似的直奔家门，“嘎吱”开门声过后，紧接着就是“哐当”的揭锅声，不用说锅里肯定有热气腾腾的红薯，黄的，红的，白的，紫的，满满半锅头。香喷喷的紫薯归我，有时猴急得连皮都不剥，拿起来就狼吞虎咽，为此，常被噎得唔里哇啦吐不出一个字来。红薯伴着热气填到肚子里，缓解了饥饿，人也立马精神起来，话又多了起来。要是谁家没煲红薯，叫一声就呼啦啦过来了，大家围着盛满红薯的笸箩，或站或蹲，或坐或倚，边呵气边剥红薯皮，七嘴八舌，说一些好笑的事儿。这时，红薯特有的香气正在冷风中悄悄弥漫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在院子里荡来荡去。红薯的色、香、味以及兄弟姐妹们的笑声，都深深印在我脑海中，还时常滋润着、温暖着我的心田。

菜园剩下的一半，是蔬菜们的天下。东边是几行袅娜的韭菜。韭菜尽管有顽强的生命力，可一点也不张扬，默默地生，悄悄地长，肥料丰足时长得苍翠欲滴，地瘦时面黄肌瘦，可它一直都在长，头天割掉，天又冒出来了，真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丛丛小葱点缀在韭菜边沿。韭菜和葱花伴侣一样，总在一块，相濡以沫，有时不见一样，还觉得有点失落。葱花是配料，用得少，种得也少，虽少可也让韭菜有了倾诉的伙伴。有了韭菜和葱花，小小的菜园就有了一种涌动的暗香。每年七月十四节后，它们还会多一个伙伴——蒜。蒜种落地，没几天，细细嫩嫩的蒜苗就从盖着的稻草丛中钻出来了，鹅黄中带着点绿。几场秋雨后，蒜们就已经长成“彪形大汉”了。蒜苗是父亲的最爱，一盘蒜苗炒肉片，一杯米双酒，啜上几口，他一身的疲劳就跑到九霄云外了。

南边是瓜的世界。菜园最美的风景就数六月的瓜杈了。丝瓜花总喜欢开在最处，高高举过叶子，金灿灿的。长长的丝瓜蔓沿着篱笆无声无息地攀援，结出的瓜长长短短地悬着，有的瓜末端还挂着花。黄瓜藤盘绕而上，有些甚至和丝瓜藤、南瓜藤绞在一起，黄的，青的瓜一搭眼就能看见。别看它们全身是刺，拿起袖子一捋，就干干净净的了，马上能入嘴。所以，菜地里的黄瓜被摘，那是常有的事。摘了就摘了，母亲从不介意。南瓜苗最得势，一个劲疯长，地上，垄沟，架子，全是长满白毛的蒲扇大小的南瓜叶，不留一点空隙。朵朵瓜花争先恐后地亮相，全开的，含苞欲放的，或藏或露，或密或疏，亭亭玉立，诱得蝴蝶蜜蜂团团舞，小鸡在花下叶下钻进钻出，唧唧啾啾地觅食，老母鸡在一旁壮志踌躇地“咯咯咯咯”。那阵子，我们家餐桌上就常是绿的瓜，黄的花，是好吃，可吃多了就寒嘇了，夜里睡觉会留一沱口水呢！瞅知南瓜熟了，我们就嚷着要母亲做南瓜饭。大的镬头，长长的锅铲，油锅“嗞嗞”冒气了，黄黄的南瓜和白白的蒜瓣一齐放下爆炒，最后放米。焖，焗，呵！出锅了，满屋飘溢着南瓜的清香。南瓜饭黄中间白，甜中裹着咸，很入味，尽管没有什么肉味，可也是难得的美味佳肴，每次我都能吃上两大碗，撑得小肚子滚圆滚圆。

菜园西边还有很多常客，水灵灵的萝卜，红通通的辣椒，灰头土脑的马铃薯等等，只要是我们喜欢吃的，母亲都盘算着种下。萝卜生长期短，个把月就可以拔了。萝卜也是我家餐桌上的主打产品，偶尔来个萝卜炖骨头汤，美味啊！把萝卜切成条，用盐腌过，晒成咸萝卜干，装进瓮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农忙时节，一碗粥，一根咸萝卜，眨眼功夫就吃完了一碗。家里常有，也叫我最难以割舍。每次回去，我都要一袋萝卜干。出门在外，闻着萝卜干那种特有的味儿，故乡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仿佛摸到那些锹、铲、镰刀、簸箕了，仿佛看见暮色中荷锄而归的叔伯邻里，还有那蹲在屋檐上偷偷看着我的那个月亮……那种感觉是无以言表的哦！拔了萝卜，就撒油菜，种莴苣。油菜在白菜、生菜之前狠狠地风光了一把，你看那硬生生探出来的叶子吧，充满了勃勃生机，比赛似的一张比一张翠，一张比一张肥美，在风中飒飒舞动。

当然，菜园也会搬家，有时大些，有时小些，可母亲从来都没有让它荒芜过。跟着她去菜园，摘蕹菜，摘豆角，边干边听她絮絮叨叨，总是说“咳，不劳动，菜园就荒了！”细细揣摩一下，其实，母亲说得很有道理，有点老舍养花的韵味了。如今，母亲的菜园，一年四季仍像一块洇染的画布，五彩斑斓，氤氲迷人。

来源/作者：网络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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