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莴笋
2022/6/27 来源:不详白癜风应该怎样治疗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3751139294638105&wfr=spider&for=pc
一九九一年,我虚岁八岁,我大姐虚岁十一岁。那年的仲春时节,二姑妈派大姐送我回家。大姐是我二姑妈的长女。
我们临走前,二姑妈给了大姐两块钱路费,一再交代大姐如果开车的不要我们钱,我们就不要给钱。我很兴奋,根本不懂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欢喜地跟在大姐前后蹦蹦跳跳。我们像两只贪玩的鸟儿,追随着温柔的春风,在弯弯折折的乡间小路上徒步七八里后,轻轻松松就到了镇上的车站。
一进入镇上,大姐就拉着我的手,让我不要再乱动。我小时候很听大姐的话。大姐四处看了一圈后,最后选定一辆去往杭埠方向的三轮车就带着我爬上车厢,再挨着一个面善的妇女坐了下来,大姐一直都拉着我的手。环顾着车厢里越来越多的人,我开始有点儿紧张了。大姐轻声对我说道:“不要怕,不要紧的”。
等了一会儿后,车厢里已坐满了人。在乘客们的催促下,三轮车司机一边喊着“走咯走咯”,一边用力摇动手柄启动发动机后,再坐进驾驶室缓缓驱车。临走时还对着街边的人群扯上几嗓子,“到杭埠咯,上车就走咯,上车就走噢”。
在半路上,有人要下车时,会对着驾驶室喊一声,司机便先停好车再下来收费。每当司机停车收一次车费时,我都会加倍紧张一次。一路上我都紧紧拉着大姐的手,不敢说一句话。到终点站时,原先一车厢的人也只剩下半车厢了。所幸的是,我们身边的那位妇女,也是跟我们一起到杭埠才下车。
终于到杭埠了,我们松了松身子准备下车。三轮车也已经熄火停住,司机正站在车厢外面忙着收钱。大姐拉着我跟在我们身旁的妇女后面,依次跳下车厢后,准备溜之大吉。
这时司机拦在我们面前问到,你俩小鬼是跟谁一起的啊?
大姐小声地讲,我们没有大人,我们是自己坐车的。
没有大人你俩也敢坐车啊?那你俩要给车费的,你俩个小鬼要算一个大人车票的噢。
我们没钱。
没钱也不照噢,没钱怎么坐车噢?
我们小孩子坐车哪要钱噢?我们小孩子也没有钱噢。
你这个小鬼噢,我还当你们是跟着那位大姐一起坐车的,我要晓得你俩没有大人,我也不会给你们上车子的。你俩家大人可来接你们了?
我大姐继续答道,叔叔唉,我们没有人来接,我们是自己出门的,身上没有钱。
那怎么搞来?你俩个起码要给一个人的钱噢。
叔叔唉,我跟我妹妹俩真没有钱噢。我听出大姐的语气里开始有了哭的冲动。
那不行,那不行。司机拉住大姐的胳膊,不让我们动了。
我大姐这时候,真的要哭了。但是依然没有拿出二姑妈给的路费。只是眨巴着眼睛,让泪花在眼里滚动。
旁边的大人们此时也开始帮腔了,你这位师傅也是的噢,俩个小姑娘没有钱不就算了嘛,你就当做做好事噢。我看这俩个小鬼都要被你吓哭了噢。
你们讲的倒好,一个俩个都这样,那我不白干了噢。
你这个大哥也是的,俩个小鬼这么停当(机灵、聪明的意思),真不照叫他家大人下回多昨你两趟车子嘛,都是家门口人。
是的,是的,算了嘛。俩小鬼还真过劲来。
从车厢里下来后,我始终没有抬起来头过,只默默地拉着大姐的手。听着周围高低起伏的声音,我一直在强忍着眼泪。
司机师傅这时再也提不起劲来继续讨要车费了。摇摇头道,哎哟,算了算了。搞得我都不晓得怎么做人一样咯,我还要急着赶下一趟车子,小鬼唉,你俩赶快走吧,算你们狠咯。
就这样,大姐拉着已经吓傻了的我离开了人群,离开了车站,往我家的方向小跑着去。
在往我家的小路上,神志渐渐恢复过来的我问大姐为什么不给他钱,明明我们有钱啊。
大姐答道,我们小孩子坐车本来就不要钱的,不给就不给。
那你不怕吗?
怕啊,怕又怎么样?他一个大人又不能把我们小孩子怎么样?大不了我们就哭嘛!
那一刻,大姐在我心中已不仅仅是一个比我只大三岁的姐姐,而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了。
那天中午,母亲做了一盘猪肉烧莴笋。新鲜的猪肉加上母亲亲手种的莴笋,鲜香味和满足感从嘴里填到肚中,再到心坎里。让我满足了的不止是那一顿午饭。在日后吃过的无数盘莴笋中,我都再找不出和那一天相同的鲜香味,也再没有过那样的满足。
三十多年后的春天,三月初三的晚上,我收到从老家辗转而来的两袋包裹,是母亲托人带来的。一袋是母亲亲手种的新鲜蔬菜,一袋是母亲亲手做的风干菜。打开蔬菜的袋子,一阵熟悉的清香冒了出来,原来是几颗矮小嫩绿的莴笋。
次日中午,我做了一盘猪肉莴笋,并在饭桌上跟女儿讲起了我记忆深处的那一盘莴笋的味道,还有,我大姐带着我一起的第一次冒险之旅的故事。
今日,春风依旧温柔。
多想抱一抱我那勇敢的大姐,和我们那如莴笋般清香嫩绿的时光。
?壬寅年农历三月初四晚手稿,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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