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我那种菜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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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詹怀盈

图：来自网络

前几天，我开车回老家看望母亲。上午十点钟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家里又是铁将军把守，估计母亲又去她的菜园地了。

母亲一辈子辛劳，父亲五十七岁去世后，她一个人还种着两亩多责任田，直到年近七旬，实在力不从心了，才从庄稼地里退出来。不过，她并未完全“退休”（中国农民从来没有享受过体制内人员退休的待遇），两亩责任田租给了别人耕种，她还留下了一块六分的田地，用来种菜。

母亲的菜园地，在村东的河岸边，离家有两里多路。我把车在家门口停好，步行朝菜地走去。

临近一看，母亲果然在那里，正蹲在地上，用小铲子挖埯子，给莴苣施肥。

她全神贯注，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我走到她旁边大声喊了一声，她才抬起头来。一看是我，脸上顿时漾满了欢喜的笑容。

我不顾泥土弄脏衣服以及她的阻止，连忙帮她一块干起来……

母亲的小菜园丰富多彩，每个季节都种有好几种不同的蔬菜、瓜果和豆类。眼下，菜地西半部分正生长着一畦一畦墨绿的青菜，碧绿的韭菜，叶子青中带紫的莴苣，胖乎乎的蒜苗，水灵灵的生菜；东边还有开着白花的豌豆和开着紫花的蚕豆等，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美不胜收的景象。

母亲勤劳而有爱心，她把菜蔬当成自己的孩子，精心栽培，不让她们渴着、饿着，不让菜地里有一棵野草露头，不允许小虫子来搞破坏。

她使用的肥料都是发酵好的农家肥，很少使用化肥和农药，所以，她种的菜不仅长势喜人，而且品质良好，是真正的绿色无公害农产品，吃起来口感很好。

母亲收获的蔬菜，除了把大蒜卖一部分给进村收购的小贩之外，其它的基本都送给了我和弟弟两家。

每个周六或周日，母亲就会蹬着她的小三轮车，骑行五、六里路，把一蛇皮口袋蔬菜带到镇上我居住的小区，然后又送到四楼我的家中。

在五十多岁、六十多岁年龄的时候，装着二三十斤蔬菜、瓜果的口袋，她能一口气从一楼背到四楼。

七旬之后，由于长期的腰肌劳损，导致她的脊椎严重变形弯曲，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呈度的夹角，两侧髋关节经常疼痛，浑身力量减损，需要抓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地挪动着，且来回几次，才能将带来的蔬菜全部弄到我的楼上。

暑假两个月，家里差不多天天有人的时候，她会打破惯例，一个星期内两三次给我们送菜来。三天前送来的茄子、豆角和黄瓜什么的还塞在冰箱里，今天又送来了几乎与上次同样的一口袋菜，并不管我们爱吃不爱吃、能否吃得了。

夏季气温高，蔬菜不能长时间存放，必须尽快吃掉，否则就会烂掉。搞的一个夏天，我家只好开启天天吃茄子豆角等季节家常菜的餐饮模式，一点其它时鲜可口的蔬菜不敢买：要知道，这可都是倾注着一位七十多岁老人心血汗水的菜哦，我们怎能忍心扔掉！

对于母亲的这个行为，我们很不理解。一开始，觉得是她老糊涂了的缘故，因而，曾经温婉的劝说她，别送的太勤，实在吃不了。后来发现，和颜悦色地劝止无效，我就生气的埋怨她，甚至吼她：你看你！累得了不得送到这，我们还得从楼上提下去扔垃圾箱里，有什么意思？以后别送了！

可是，对于我的责备，她一点儿都不生气，小声地嘟哝着：雨水好，菜结得多，恁吃不了给邻居吃就是了。以后，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断往我家里送各种蔬菜，乐此不疲。

是的，有时我们也想把母亲送来的菜分一些给邻居送去，但是，总是隔三差五地敲邻居的防盗门，怕邻居有想法，白送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有一次，趁家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时候，我问她：“娘，你不能少种点菜吗？我们吃不了了，你还往这送，最后都扔了，多浪费。你是不是有点糊涂了？变迂了？”

老娘望着我平静地说：“俺一点都不糊涂。一辈子忙惯了，不干活我心里难受，你们也会觉得我是个累赘。还有，不知怎么弄的，可能是年龄越来越大了吧，几天见不着恁，心里就难受，俺只有送菜才能见到恁一眼！”

我恍然大悟。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独自在老家生活。随着年龄的增大，她不能干重活了，也没有孙辈可帮助带了，总感觉自己在别人眼里像个废人。

母亲不识几个字，不会看书，也看不太懂运用蒙太奇手法摄制的影视剧，陪伴她日常生活的，是一条小狗，几只母鸡，一个戏曲播放机。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以工作繁忙为借口，很少回家陪她，虽然常给她送钱送物，但从未关心过她的精神生活，让她在孤寞中受着煎熬，这也是一种不孝之举啊！

种菜以及给我们送菜，不仅充实了她的生活，体现了个人的价值，也让她找到了见到我们、亲近我们的合适借口，是她获得感情慰藉的媒介和桥梁！

我为自己责备母亲频繁送菜的行为，而深感内疚和自责。

施比受更为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