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四月,他们被困在上海

2023/5/29 来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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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可

上海的盹,从3月打到5月。在这场不近情理的梦魇中,最可怕的莫过于生活常识的颠覆。现代化文明社会赋予过人类的,一夕之间便可收回,这让万普通市民始料未及。

因医疗资源挤兑而丧生的基础病患者,因不会使用手机抢菜而挨饿的老人,与父母分开隔离的婴儿,被当街打死的小狗,每位个体的遭遇,都足以损伤一座城市的文明底线。

如果说尚有什么维系着这座超级大都市的文明和尊严,不是精心斟酌的统计数字,而是他们,一个又一个保持信念的普通市民。

4月25日傍晚,上海突降暴雨。赶在第一个雷炸响之前,56岁的张强医生匆匆踏入家门,他刚刚完成40公里的骑行,给几十名员工送去了迟发的工资。

这场迟来的暴雨,将本就空旷的上海街道冲刷一新,而有关这个季春的上海记忆,人们却无法忘记。

4月1日,一段关于“上海金山婴幼儿隔离点”的现场视频登上热搜,一时间,新冠阳性患儿的隔离生活环境震碎了无数宝妈的心,次日,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辟谣”称:网传照片、视频为该院儿科病房在内部腾挪过程中的一些场景,并非“金山婴幼儿隔离点”。当晚,一位母亲从视频显示的凌乱现场中,一眼看见了自己正在被单独隔离的宝宝。

4月2日下午,上海师范大学研究生陈真真向母校捐赠的五万元巧克力抵达校园,就在校友们正在品尝久违的香甜与善意时,一场针对她捐赠行为的网络暴力正汹涌袭来。

这个四月他们在疫情枷锁下艰难前行,如今,喧嚣已过,上海解封有期,或多或少,他们对上海、对未来的生活都有了新的认知和期待。

以下是他们的讲述:

01张强医生,骑行40公里给员工发工资

"年轻人说学阳台种菜,我希望大家以后能种花。"

4月25日傍晚,经过一天40公里的骑行,我终于赶在暴雨降临之前返回了家中。这是我这个月以来唯一一次外出。

骑行中的张强/受访者供图

4月1日,上海浦西开始封控。最初的通知是只封五天,当时我还是比较乐观的,也认为很快便能解封,就没有把授权工资发放的U盾带回家。

往常,公司是每月10号准时发工资,这个月因为无法拿到U盾,公司所有员工的工资都已经被拖欠了半个月。我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

4月24号,我决心跟小区的物业沟通,告诉他们我有几十个员工的工资急需发放,几个小时后我就拿到了25号的出门条。

能拿到出门条,非常幸运。但出门的前提是,必须单独出行、不能开车、保证两点一线。

两点一线不难保证,不能开车还是比较让人头疼的。公司距我家有二十公里,并且天气预报显示第二天上午将有雷暴雨。

这时公司的财务同事也劝我放弃计划、再等一等,但我怕这次不出去,员工们不知何时才能拿到工资。我爱人也比较支持这个决定,她开始帮我准备第二天要带的雨伞、雨衣、面包和水。

25日出门的时候,我还带了一根自拍杆,既可以自拍又可以自卫,(笑)毕竟,疫情期间流浪狗都饿了好几天,极有可能攻击人。

作为外科医生,我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不怕上厕所。像平时给病人做手术的时候,我从早上站到下午都没问题。不过,骑车加上走路,一路上我出了很多汗,到最后其实是缺水的。

我在视频中吃的全麦面包,是我们封控之后团购的物资。现在邻居们每次吃这个面包的时候,都会把照片发到我们的社区群里,说,“吃张医生同款面包了”。(笑)

其实出发前我并没有提前通知员工,因为也不知道成不成功,不想让大家空欢喜,拿到U盾成功授权以后,我朋友圈才发布了这个消息。

这次我吸取了校训,直接把U盾带回家了,因为很快5月10号也需要发工资,不能再被U盾困住了。

往返骑行在路上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没下雨”,结果到家之后,大暴雨就轰然而至,我感到天公作美,想到上次有这样神奇的经历还是我考研时。

那时,张文宏教授尚在上海读书,我在他的寝室里拿到了我的考研成绩。当时窗外正在下大雨,密集的雨声让我心乱如麻,手里的成绩怎么算都比录取线差两分,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这时,张文宏拿过我的成绩,说要来帮我算算,结果他这样一算就超出了录取线好几十分。他说出这个结果时,我的心一下就轻松了,外面也露出了太阳,整个天色都变得红彤彤,好像天知人意。

社区封闭后,我也有被邻居拉到抢菜群里,但我没在群里抢过一棵青菜,更多是在帮邻居解答各种医疗问题,比如小孩受伤如何包扎,肿瘤病人无法住院怎么处理。

我母亲那边的封控比我大概提前了两周,她住在闵行区,在封闭之前,我为她准备了一些物资,不然老人家在疫情中是很难生活的。现在我每天会跟她视频,看她冰箱里还有多少菜、多少肉,督促她在家锻炼。相较平时我工作繁忙,无暇与她见面,她反而是现在能每天见到自己儿子。

这次去发工资我还顺道看了看她。隔着一道墙,她递给我几棵她菜园里种的莴苣。

生活中的张强/受访者供图

我母亲种菜的习惯其实是在杭州养成的。之前我在杭州居住,喜欢在院子里种一些玫瑰花,后来我母亲就把种玫瑰花改成了种菜。她觉得种菜更实惠,那时我是比较反对她的,没想到现在反而受到她老人家的救济。

其实上海人蛮喜欢家里有点鲜花,但这段时间,也只能种一些盆景。现在年轻人说要在阳台上学种菜,疫情过去以后,我还是希望大家能有机会种花。

这两天,我去给员工发工资的视频,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这让我感到我们的社会还是充满希望的。

很多人说我讲话太犀利了,我觉得如果这样的真话都不能说,那么这个社会一定是出问题的。并且,上海是中国城市文明的一个代表,如果连上海的文明底线守不住,可能会造成一些很不好的影响。

其实那天我坐在石头上吃面包时所说的话,完全是即兴表达,从未打过草稿,所以非常真实,真实自有其力量。

年定居上海以来,我去过世界的很多城市,现在最喜欢的依然是上海。

我认为上海的魅力是在于它能够海纳百川。从古老的城隍庙到现代化的陆家嘴,上海有很强的包容性,每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次疫情虽然出现了一些乱象,但是上海互助的力量也很快彰显出来了,这就是上海的基础。

等上海解封之后,我首先要去买一台冰柜。买完之后,就去坐下喝杯咖啡,和三两个朋友,在上海的咖啡店坐一坐,聊聊彼此的生活,这样的惬意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02她的宝宝,被单独隔离了13天

“我也知道,单纯情绪宣泄是没有用的,但我想还是必须发声,只有这样才有希望优化后续的流程”

“金山婴幼儿隔离点”上热搜的时候,我在一个妈妈群里看到了视频,当时我是很震惊的,感觉手都在抖,因为这是自3月24日孩子被带走之后,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他的生活环境。

我的宝宝还不到两岁,那晚的视频中,我看到他状态不是很好。晚上九十点钟,我拨通了医生的电话,医生只说“还好”,我们又追问了几次,医生才说我的宝宝那天在发烧。

金山婴幼儿隔离点的家长群里,医生给所有的家长反馈孩子情况时都会说“还好”。但其实有的小孩可能并不好,比如说发烧、咳嗽严重或者有细菌感染。

我很理解医护的压力,多个孩子的隔离点,只有10个护士、1个医生,人手完全不足,他这样反馈也是出于不想传递焦虑。

但理解归理解,自从孩子被运走之后,我每天失眠,四点睡觉,六点就会惊醒;家里的东西也减少得非常慢,我和孩子爸爸都吃不下饭。

群里有一位妈妈,每天都在哭,哭得眼睛都发炎了。

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绝大多数妈妈都非常注意克制情绪,医护人员帮助我们照看孩子,我们也很感谢。痛苦都只是自己默默承受。

我也知道,单纯情绪宣泄是没有用的,但我想还是必须发声,只有这样才有希望优化后续的流程。

其实上热搜后,很医院做志愿者,帮忙照顾孩子,但收到的反馈都是不允许。

很多人说,早知道这样的情况,当初为什么同意把孩子送走呢?

其实我们当时根本没有选择。医院被被检测出阳性后,需要就医院。四五天之后,3月23号,我和医院,荒谬的事情就在这里开始发生了。

所有的家长都医院没有儿科,小孩必须再次转运去金山隔离点,并且只能孩子去,大人不能陪同。如果不接受,孩子就没有人管,也没有地方可以治。

面对发高烧的孩子,家医院,谁也不忍心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去赌。

我的宝宝还属于比较幸运的。当时去看发烧的时候,我随身带了宝宝的奶粉、尿不湿,怕医院冷我还带了一个小被子。所以宝宝去金山隔离点的时候,我能让他带着这些东西。

医院的时候,是没来得及带任何东西的。后来,医院给了一个购买点,告诉家长可以去某个地方买奶粉尿布之类的东西寄到金山隔离点,会有医护去取、给孩子使用。但是这只是理论上的,实际上现场非常的乱。

4月5号凌晨1点,经历了漫长的13天之后,我终于等到了接宝宝回家的日子。宝宝见到我的时候,既没哭也没笑,看起来是很懵的状态。

当时给宝宝的带的小被子不见了,鞋子也丢了,并且他还在发低烧。我们群里有二三十个家长的小孩回来都是低烧、咳嗽,症状严医院打点滴。但这些症状基本都是因为在隔离点现场的细菌感染导致的,跟疫情无关。

有个小宝宝回家的时候,屁股都烂了,但我家宝宝还好,我想是因为他很认生,在陌生环境肯定不会吃什么东西。

刚回来的那几天,宝宝身体比较虚弱,平时爱玩的滑梯都不怎么玩了,情绪上也比较敏感,可能是因为长期得不到安抚吧。

现在我们家里的物资才开始消耗得大一点,会考虑食物多样性。宝宝不在的时候,我们完全不关心吃什么,就是那种饿不死就好的状态。

经历了这件事以后,我觉得一家人能好好地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以后还要多出去看一看,可能不局限于国内。

解封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宝宝买点他喜欢吃的东西。他这次回来挺喜欢吃饼干的,但我们家里已经没有了。

03陈真真,被网暴的“巧克力女侠”

“想不通的是,我明明做了一件好事,为什么会被喷,网上的戾气怎么会这么重?”

4月初,我用自己的五万元积蓄,给母校的同学们买了巧克力。没想到,这事被发到网上后,招来了很多抨击和谩骂。

我是上海师范大学的研究生,3月12号学校开始封闭。后来有了阳性病例,同学们就不能出宿舍了,饭菜是学校后勤送。那些天,我发现大家都情绪低落。你想,年轻人天天呆在几平方的宿舍里,肯定是无奈的。

3月31号,辅导员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同学们不要着急,等我出去了给大家买巧克力吃,大家要开心。”可是因为他负责的楼栋有阳性,他也被封控了。当时我就想,我应该立刻去做这件事。

第二天,我联系了学校附近一家超市,报了五六万的预算。那时物资和人力还没有那么紧缺,第二天,超市的人就把巧克力送到了学校。消杀、静置之后,4月4号下午,学校的物资团队把巧克力分发给了同学们。据我所知,所有在校学生都收到了,少的两块,多的有二十多块。

巧克力正在准备分发给同学们/受访者供图

很意外,从4月2号中午开始,我陆续收到花式感谢,有弹琴的,有唱歌的,有人把巧克力摆成我的名字,摆成心、摆成thankyou。甚至还有几个同学给我写纸质的信,有上千字。大概同学们没想到会在封控中收到巧克力,很奢侈,也很浪漫。还有个女孩说,她在生理期,就差这一口甜的。

4月2号,我发的朋友圈被一个记者看到了,他采访了我,这件事就见网了。于是出现了质疑和抨击的声音。有人在新闻评论里骂我,有人私信骂我。主要是三种声音,一种是说我买巧克力是脑子有病,一种是质疑钱的来源,再有就是,怀疑我在炒作。骂我父母的人也很多。

女生因为块钱跑腿费被网暴跳楼的那个新闻出来后,甚至有人问我,你怎么不去跳楼?

事情到现在20多天了,我没有回复任何一条抨击,但其实心里挺受伤的。想不通的是,我明明做了一件好事,为什么会被喷,网上的戾气怎么会这么重?

巧克力能补充能量、能让人开心,我平时兼职摄影,长期在户外工作,就会带巧克力做补给。并且它小巧,也好分配。

有人说我花着父母的钱,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其实我出生于一个河南农村家庭,家境并不好。爸妈常年在外打工,我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小学六年级就开始住校、独立生活。

所以其实我是缺爱型人格,但我依然很想去把爱传递给需要帮助的人。反正就是那句话,本来自己过得不尽人意,还见不得这人间疾苦。

在本科期间,我开淘宝店,教书法课,做摄影约拍,钱是这样慢慢积累来的。大三拿到国家奖学金后,我才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台单反。

大三拿到国家奖学金后,我才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台单反/受访者供图

平时我是个很抠搜的人,能省就省。买巧克力的钱,我本来是打算用来买镜头的,后来我想要不买个二手的算了。

之前看到那个女生跳楼的新闻,心里只是堵了一会,直到我自己经历网暴,才体会到什么叫有苦说不出。不过,积极的声音也需要被听见,很多人鼓励我做自己,不必在意旁人的揣度。

今年六月粉,我就要研究生毕业了。我打算继续留在上海工作,待上海解封,我希望能回学校拍个毕业照,为我的青春留下一个圆满的定格。

结语

穿越四月的上海,寂寥的街道上空,仍回荡着人们的各种声音。

有人求救、有人哀悼、有人啼哭。

金山隔离点的患儿家属们曾彻夜难眠,折射着一个个普通家庭在疫情中可能遭遇的困境与折磨;捐赠巧克力的研究生,在现实生活中的善举却引发了网络生态下的暴行;张强恪守一个医生的职责,却被迫思考言论的边界。

与此同时,仍有人在方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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