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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在读小库发布的文章中，编辑们和嘉宾那那聊了对“女巫”的初印象、中世纪猎杀女巫的黑暗历史、有关女巫的儿童文学作品。无论是历史中真实的女巫，还是文学作品中建构的女巫形象，都反映着女性社会身份与地位的变迁。漫谈结束之后，那那将她有关这一话题的思考写成此文。

让我们闭上眼睛，仔细地从儿时到现在阅读过的童话中寻找女巫们的踪迹：能够预言过去与未来的灵媒、住在森林深处烧着一口老旧坩埚的巫婆、与神灵并肩而行的先知、用祝福对抗诅咒的仙女教母……

不难发现，“女巫”的文学意象，实际上是一种亦正亦邪的存在。随着时代更迭、国度动荡或统一，以及在现实中发生过的“猎杀女巫运动”，诸多拥有智慧和求知欲的女性被打上了“女巫”的标签。“女巫”随之拥有多种身份，在童话世界中不断改变面貌。

她们时而是下咒的毒妇，时而是神秘的占卜师，时而是通天知地的大祭司，时而又是诱惑英雄、诱使灾难发生的妖女。

“女巫”成为文学作品里的经典符号，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包容度如此之大，更是因为在不同时期呈现出的女巫角色中，都能够窥探到那个时代对于女性的态度。

神话传说中的女巫

上古神话时期，现代“女巫”概念尚未成型。此时的“女巫”多指能够与神对话的女性，包括祭司、先知、守护神等。母性氏族的力量仍在发生作用，同时男性特权也在悄然抬头。

因而，这段时期的“女巫”形象，常是在神与人类之间行沟通作用、被神庇护的普通女子或半神女子。作为臣服于神族的人类，常以弱者的形象出现，或是被神选中成为产子对象，或是因反抗神族特权而被打成丑陋的怪物。

《女巫族谱》里的美杜莎。

美杜莎赫然在列，她是远古神话时期弱势“女巫”最典型的代表角色之一。貌美善良的美杜莎是智慧女神的侍女，被同为天神的波塞冬看中后，她逃至雅典娜的神殿，希望女神能够给予保护，却在神殿中被波塞冬欺辱。冷漠的雅典娜不仅未曾庇护，还以惩戒为由对美杜莎下了恶毒的诅咒，让她变成拥有一头蛇发的女妖。至此，美杜莎再无绝色容颜；秋水一般的美眸，只会让直视她的人死亡。最后，她被割下头颅，装点在盾牌上，成为保护雅典娜的武器。

除去被神力压制的弱者，也不乏敢爱敢恨的女巫形象。如希腊神话中以巫术占卜闻名的美狄亚公主，为了情人狠心杀害亲弟，利用自己的能力辅助情人，却惨遭背叛，大开杀戒后驾着龙车离去。后世的戏剧改编很喜欢给美狄亚加上悲伤的内心戏，但事实是这位女性有强大的能力，完全不惧怕身边人的背叛。事了拂衣去，走得万分潇洒。

美狄亚正为伊阿宋配置能够战胜恶龙的魔药。油画《美狄亚与伊阿宋》，约翰沃特豪斯（JohnWaterhouse）绘

在古埃及文明被外来文化完全摧毁前，我们能从当时流传的神话中，找到一丝女性拥有自我地位、自由权利的影子。被尊为女巫宗师的“伊西斯”，便是这个时代的代表。她聪慧、坚强、隐忍、爱憎分明且拥有超强的行动力。

人们对伊西斯的崇拜，不仅是对女性品质的推崇，更是对母亲、妻子角色的期待与敬畏。人们深信她是女巫与神的综合体，拥有女巫的法术，神的意志和决策，以及人类的感性。女巫的角色设定，仅仅只是突出伊西斯无所不能的魔力、狡黠的智慧，以便和凡人区分。

女巫——尚未成为邪恶与人性黑暗的代名词。

《女巫族谱》中关于“女巫宗师”伊西斯的故事。

从中世纪到古典童话时期的女巫

神话时期之后，女巫形象进入了漫长而黑暗的刻板印象时期。成为童话的常驻角色前，女巫可以说是神秘学领域的顶级大咖。

猎杀女巫运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女巫在极长一段时期内丑陋、灰暗、阴险和刻薄的刻板印象。

十五世纪，马丁勒弗朗创作的长诗《妇女拥护者》就描述了当时人们印象中的女巫是什么样。诗中提及的女巫是一群上了年纪的妇人，皮肤苍老干瘪、神志不清、疯狂、令人避之不及。

据考察，“女巫骑扫帚”也是在这首长诗中被首次提出。如今我们看这首长诗的插图，发散思维一番，被描绘为“骑在长杖或扫帚上奔赴女巫集会”的怪异景象，究竟是为了突出女巫不同于常人的疯癫，还是在羞辱女巫与恶魔交好、生性放荡呢？

马丁勒弗朗（MartinleFranc）于年至年创作的长诗插图节选。

如果说大量的民间故事和真实存在的巫术崇拜者创造了“女巫”的概念，那么由夏尔贝洛编撰的《贝洛童话集》，则在真正意义上将女巫纳进童话领域。

十八世纪的法国，童话正如春花一样绚烂绽放，欧洲的猎巫运动此时也进入尾声。女性开始在魔法世界寻求安全感和慰藉，她们的力量需要被展示，主张需要被听到。因而，这个时期童话中的女巫开始拥有更强大的、有别于现实世界的魔法能力。

大概是为了照顾读者的内心世界，同时需要正义与邪恶相抗衡的戏剧冲突，在以贝洛为代表的童话作者笔下，会魔法的女性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真女巫：恶毒、阴险、丑陋，还吃小孩；一种则是女巫的另一面，同样也会魔法，但善良、慈爱、美丽，且乐于助人。后者被称作“仙子”或“仙女”，但从挥舞着的魔杖和高高尖尖的帽子可以看出，她们的原型实际上就是女巫。

此时，人们意识到有能力的女性不该被一刀切地打成坏人，却依然无人为女巫正名。

到了十九世纪初，《格林童话》异军突起。通过搜集民间故事并适当改编，格林兄弟的童话故事开始占据每个人的童年时代。

作为极负盛名的格林童话插图师，菲利普给《长发公主》中莴苣公主的女巫后母设计了“经典造型”：鹰钩鼻、月亮脸、毒蜘蛛和恶毒的笑容。菲利普约翰（PhilippJohann）绘

《格林童话》继承了猎巫运动中对于女巫的刻板印象，学习了贝洛的“仙子分类法”，同时还对部分上古神话进行改编，将一个又一个生动的女巫形象带入故事中。女巫与寻常女性的强烈对比，往往也是格林童话中具有故事张力的矛盾点。女巫依然是真善美的反义词，鲜少有正面形象出现。

直到十九世纪中后期，安徒生为童话世界带来一股充满理性和人性的浪漫清流。在安徒生童话中，女巫并不是绝对的“恶”，她们只是有自我的追求而已。《海的女儿》中闻名世界的大反派海巫女，用不算公平的手段换来了小美人鱼的嗓音。她似乎十分讲究“交换原则”——什么都可以给，但必须交换。她又总能预料到结局，无论如何都是占便宜的一方。

这样遵守交换原则的女巫也出现在《拇指姑娘》与《打火匣》中，甚至让我一度怀疑安徒生是不是把女巫浅显地理解成会魔法的吉普赛人？

《打火匣》中，天真快活的小士兵在女巫的诱哄下进入树洞获得宝藏。图中展示的正是士兵爬出树洞后与索要打火匣的巫婆发生争执，执剑警告巫婆的场景。巫婆在这个故事里依然扮演着邪恶心机的反面角色。亚瑟拉克姆（ArthurRackham）绘

刻板印象之外，在格林童话与安徒生童话中，许多女巫的下场或相关故事发展，都受到了猎巫运动的影响或启发。如《糖果屋》里老巫婆被韩赛尔与格蕾特推入烧至最旺的面包炉，《野天鹅》里公主被污蔑为女巫而被绑上火刑架。

《野天鹅》讲述了善良柔弱的小公主凭借坚忍、决心与勇气从诅咒中救出了哥哥们。图中小公主被污蔑为女巫，并被绑上火刑架，但她为了遵守诺言拒绝开口说出真相，变成天鹅的哥哥们赶来救她。P.J.林奇（P.J.Lynch）绘

现代幻想文学里的女巫

进入二十世纪，由西方女性率先觉醒的求变意识开始成为举世